某人,素愛狗。家雖貧,亦常養(yǎng)狗,然數(shù)走失。
是年,又得一狗,系出中山名犬,甚愛之?制鋸(fù)失,與之居則同室,行則同步,空囊以養(yǎng)之。又慮失則難尋,乃以己之姓氏烙于狗身為記。常以鐵鏈鎖之,牢籠關(guān)之,以為防范。然年余之后,狗復(fù)失。尋之。
數(shù)日后,行于鬧市,忽見一人牽狗過。視之,乃己新失之狗。索之,不予,奪之,亦不予,二人爭吵打斗甚烈,引市人圍睹。警察來,訊究竟。某細言其事,且告之以狗身印記為證。警察視狗身,果有其人姓氏印記,遂欲令牽狗人交還。
牽狗人詞屈,仍強言曰:“是印記不足為憑。狗非死物,乃通人性者,今此狗若能識爾為主,吾方服也!本煸唬骸按搜砸嘣诶,若言狗不識主,非所聞也。今彼二人喚之,狗與誰搖尾,誰為真主人矣!
某亦以為然,以為此狗離家不過數(shù)日,遽能不識舊主?覺必歸己無疑:乃親喚其名,待其搖尾。孰料三喚之而狗尾不動,若不聞?wù)。而與爭之人一喚,則搖尾不止,欣欣然做乞憐狀。警察曰:“此真主人矣!”遂判令歸之。某大慟,終不能得狗。一市之人,疑之,怪之,駭之,而牽狗之人則洋洋自去。
某歸,視狗籠狗索狗食盆尚在,意頗不平。至夜難眠。遙望窗外,云厚星稀,朔風(fēng)颯颯,饑腸轆轆,冷侵肌骨,轉(zhuǎn)增憤懣,且罵狗曰:“不念我養(yǎng)汝一年之恩,真狼心狗肺之輩!見之必殺!”忽覺門開,視之,則狗也。大喜過望,喚之,且曰:“吾固謂汝不我去:此狗不嫌家貧之天理也!
狗慨然嘆曰:“甚矣!汝之觀念陳舊如是,無怪乎貧至此也。吾在汝家,食不精、腹難飽,城市之間,又無狐兔可獵,吾之生也難。汝今囊中羞澀,料吾難逃流浪狗之厄運,豈不憂之?吾觀當(dāng)今之世,人所欲者:唯錢財而已,唯富貴而已。君不見當(dāng)下認干爹者、投海外者比比皆是乎?吾雖狗,亦當(dāng)與時俱進,又安能恪守不嫌家貧之理以困頓終生?今投富貴者,與君永別,君其勿責(zé)!”
某大怒,起身覓棍棒在手:“狗輩乃敢如是!必當(dāng)烹之,以泄吾恨!”舉棍欲打,狗狂吠做撲咬狀。某懼而逃,摔倒檐下。頃刻風(fēng)起,迷漫雙眼。風(fēng)過再視,狗形已杳,惆悵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