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一場煙火（302）
熄燈之后，李輕刀像一條泥鰍般從門縫里擠過來，走廊的燈光隨著木門的開合一閃而逝。李輕刀脫掉鞋子，一頭倒在床上，黑暗中我能感覺到他情緒的激動，一個即將墜入愛河并且在里面耍狗刨子的人 ，連上床的姿勢都如此簡約和富有感情色彩，青春這么容易升華嗎？我收斂我的好奇心，上下眼皮把近在咫尺的微光擋在外面。我不是李輕刀，也不是隔壁班的矮個少年，我心如止水，小扣情竇尚未開，那個大白姑娘離我很遠(yuǎn)，是一列綠皮火車不知道要行駛多遠(yuǎn)才能到達(dá)的距離，沿著鐵軌要離開多少的站臺才能穿過的遙遙相望。我的青春是一棵不開花的草本植物，不需要別人光顧，自娛自樂就好。
第二天早晨，我發(fā)現(xiàn)李輕刀的脖子上有幾條紅色痕跡，宿舍里有蚊子嗎？即使有也不應(yīng)該對自己下如此的狠手啊，這是要把自己打到人事不省的節(jié)奏啊！這不是明晃晃的自殘嗎？
不過幾日以后，我聽說了另外一個版本：李輕刀追求的那個女生因?yàn)榍楦]干敲不開，夜晚把李輕刀約到操場的黑暗角落，削了他一個大耳刮子，確切地說李輕刀不但愛而不得反而挨揍留痕，昨天的夜晚李輕刀的頭型是不是也因?yàn)槟桥睦w纖玉手揮出而產(chǎn)生了形變呢？天太黑，我沒注意，該死的老王頭，干啥那么早熄燈？
高三開學(xué)第一天，我們都很平安。我站在學(xué)校門口，看李墨菊自行車后座的姜紙月向我張望。
“老佛爺，您來了。”這應(yīng)該是我與生俱來的幽默。姜紙月曾經(jīng)說，我能成為一個很好的相聲演員。我說我在挨揍方面也很有天賦。姜紙月懂我的意思。我又不充了一句：老丁在揍我方面的天賦也是全村最高的，投胎是門技術(shù)活，我的準(zhǔn)確度高不可攀。
姜紙月開始笑，眉眼彎彎。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我揮手和李墨菊說再見，然后很自然地彎下腰。
“哥，你不怕別人笑話你嗎？”
“那是他們在嫉妒我！”
姜紙月毫不扭捏，攀上我的后背。
李墨菊一定還在門口，看著我背起姜紙月走向教學(xué)樓能怎么想呢？會覺得我在打她姑娘的主義嗎？應(yīng)該不能，在她眼里，我有著鄉(xiāng)野土地一般寬厚的善良，而且我是姜紙月行走的醫(yī)藥箱，如果沒有我的那幾兩無比神奇的血液，姜紙月已經(jīng)離開這個世界。李墨菊看見的應(yīng)該是青春最美的樣子，一塵不染。
有許多目光射向我，我不在意，陽光在后，我走得不急不緩，每一步都很踏實(shí)。我的那些同學(xué)伙伴們看著我笑，他們都很善良。
“駕！”姜紙月在我耳邊輕輕地說。
我生長在鄉(xiāng)村，我能理解這個字的意思，不就是讓我奔跑嗎？
“大小姐，你文明點(diǎn)兒，我不是白龍馬�！�
我身后響起連串的笑聲。
一九九九的八月末尾，我背著姜紙月穿越陽光鋪滿地面的操場，也穿越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目光，我的青春不搞笑，有著說不出的美好。
班主任老張站在門口，一個暑假過去，他青春的尾巴還在，沒有被火熱的陽光烤焦。當(dāng)然也沒長個。高三開學(xué)的第一節(jié)課，他站在講臺上，很抑揚(yáng)頓挫地闡述這個學(xué)期對于我們有著多么深遠(yuǎn)的影響，大概的意思是說，不努力就是在作死。感謝老張的直白，我不能作死，如果我不努力，估計姜紙月也得用鐵拐砸我的腦袋。我也不能在城里浪費(fèi)了老丁的真金白銀后回村里去種田，如果真有那樣的一天，郭春風(fēng)和趙九月一定會在老丁的院子門口打鼓慶祝，說我白白在村子里尿性一回。那個時候我任何張牙舞爪的的反駁都會顯得蒼白無力，我是村里的笑話，會讓老丁抬不起頭來。我可憐的自尊不能被埋入土里，黑土村的泥土再怎么肥厚也不會讓它發(fā)出芽來，我不想成為像趙九月那樣對著冬日冷笑的北風(fēng)眉毛掛霜的人。
我們還不是沉下心來思考人生的年齡，老張的新學(xué)期開場沒有迎來掌聲，我們沒有金鐘罩鐵馬甲護(hù)體，可有些人有時候仍然刀槍不入，我也曾有過那些能夠感動自己的話卻不見得能感動別人的時候�？蓱z的老張，我們的總舵主掌門人，他的話感動不了像我這樣長相不是很甜賤的人，可我知道他已經(jīng)傾心盡力在刺激我們?nèi)ケP算人生。
數(shù)學(xué)、語文、物理、化學(xué)、英語，所有科目輪過一遍，我這個長相不是很甜賤的人坐在木凳上挺直腰板，認(rèn)真程度能夠讓所有時光里的我為之動容。姜紙月說，我好像要英勇就義。我說，老張的新學(xué)期開場白給我的靈魂洗了個澡，干搓的。姜紙月笑到臉痙攣。我又說，你讓我看到了世界上最美麗的包子。
中午的時候，我背著姜紙月隨著人流走過水泥花壇，李墨菊已經(jīng)早早地等在門口，她邀請我去她家里吃午飯，我用一個她早就預(yù)料的答案回絕，然后她走我回。李輕刀手里面還剩下一只燒餅，遞給我一半兒感慨地說，青春吶，最幸福的事就是背著一個漂亮女生走到門口，然后還能吃到兄弟給的半個燒餅。我緊盯著他脖子上面手掌印說，青春吶，拍只蚊子都能把自己拍出內(nèi)傷。李輕刀下意識地用手敷住脖子，輕聲說，燒餅喂狗了。（白城四中三班老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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