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一場煙火（133）
開學的第一個早晨，個子不高的班主任老張嚴格按照中考成績分完座位，我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很不要臉地成為班級的初級寵兒，我很不謙虛地汗顏，從小學到初中的漫長時光里，我不清楚自己有多少次把坐在凳子上的屁股和腦袋里的思想拆剝成天南海北的分離，我是個那樣不專心的人，能做在這樣的高中課堂里一定是我素未謀面的爺爺老老丁的庇佑，指派某個屎殼郎從天上掉下來砸中了我的任督二脈，感謝老老丁，鳥糞落頭的事從來沒有發(fā)生在我身上，雖然我的成長過程跌跌撞撞，可現(xiàn)在我覺得自己是個有運氣的人。我坐在班級第二列靠近過道的位置，眼前開朗通透，這種待遇我從來沒有過�？勺屛颐扇Φ氖浅宋抑獾钠渌硕加凶筻徍陀疑幔揖拖竦谝淮巫噥沓抢飼r看見的那棵在田野里孤獨沉默的向日葵，我無法分析老張是出于怎樣的心態(tài)讓我享受與眾不同的孤獨，他修過玄學嗎？怎么能知道我在鄉(xiāng)野中幾乎落草為寇光輝生涯？我眼神帶有乞求和詢問，但老張選擇鐵面無私的忽視。
第一天過去，我鬼使神差地回憶這一天里我都干了些什么，趴著二樓窗臺望向樓后的晾衣場，看見有四條紅色線褲很張揚地飄出一片醒目，早晨下自習甩開兩條腿沖進食堂吃掉一碗粥三張燒餅，中午和晚上分別干掉了五毛錢一份的白菜土豆，然后就認識了幾名同學。晚上上床就睡，僅此而已。
一連三天我仍然沒有“脫單”，左側(cè)的座位空空無人來嗅，班主任老張這是要賣座嗎？我不清楚。
姜紙月也開學了吧？我胡思亂想，在曾經(jīng)的鄉(xiāng)村歲月里，每逢寒暑假，我都期待那個丫頭以一種我從來沒有構(gòu)思過的方式姍姍而來，那種等待總會成為我在那些日子里如條件反射一般的堅守執(zhí)著。她來或者不來改變不了假期的長度，可我經(jīng)常會有短暫的悵然若失。第一天的下午，我去尋找姜紙月口中的那所離我很近的學校，走過街道對面的胡同，拐過幾個彎依然看不到盡頭，我知道她是在騙我，她是出于什么樣的心理呢？我不清楚，我終歸是要把自己變成一個在這城市里無依無靠的“孤勇者。”人在長大，相離太遠，牽掛總是潛滋暗生，近在咫尺卻往往忽視。
我坐在座位上，百無聊賴地學著別人的樣子轉(zhuǎn)動圓珠筆，在這樣的課前休息時間，圓珠筆落在桌面濺起“啪啪”聲此起彼伏，雜亂無章地吵鬧一直等到老張走進屋子才由前到后退潮般地沉落，我們必須很給老張面子，確切地說我們還不清楚老張的功夫能有多高。我抬頭，眼睛緊盯著老張的身后，一張臉孔暢通無阻地進入我的眼睛，然后我就很配合地做出很驚訝的表情，在別人看來應該是無比滑稽和呆傻，那張臉孔已經(jīng)無比清晰地刻畫進我的人生光陰里，我曾因為它有過多少次的悵然若失�？缭酵旰蜕倌�，姜紙月你這是要來折磨我嗎？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讓姜紙月縮短尋找我的時間，她對著我笑，眼睛彎成月牙兒。這種見面方式精彩絕倫，出乎意料，那是姜紙月早就打好的草稿，不用修改，效果好到爆炸。李墨蘭知道，我爹老丁也應該知道，他們一定私下里想象過我見到姜紙月時的表情，然后對著彼此呵呵地笑。
老張站在班級門口，把姜紙月介紹給班級所有的人，然后就指著我說：“你坐在丁一弦旁邊�！�
這老張可真有套路。
姜紙月像天鵝一樣走向我這只灰鴨子，我慌忙用衣袖擦干凈旁邊的桌面，一臉賊兮兮地小聲說：“請我吃飯的仙女來了�！苯堅碌淖ψ游⑽⑻穑樕系谋砬槟腿藢の�，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她收起了暴力。
我以前想像過某一天和姜紙月坐在同一個教室上課會是怎樣的情形，但是彼此緊鄰著連手指甲的長度都能目測精確到比毫米小的單位程度，我可從來沒有設(shè)計過，那丫頭鬼精聰明，成績好到天上去，像我這種土鱉一樣的鄉(xiāng)野豎子，得把腦袋抬起多大的角度才能仰望得到�？山裉欤疫�來不及做夢那丫頭就已經(jīng)自降身價和我會師，弄得我只想呼自己一個大嘴巴來驗證這種真實性。
姜紙月人好看字漂亮，第一節(jié)課我就能感覺到有無數(shù)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刷刷地閃過，我歪著頭，幾乎無心聽課，那丫頭伸出小爪子掐住我胳膊的一小塊肉，并且加了個小旋轉(zhuǎn)，酸爽尖銳而又很寫實的疼痛提神醒腦，我眼含祈求，可姜紙月并沒有露出我想象中的笑容，臉色明顯慍怒，這丫頭咋轉(zhuǎn)性了呢？姜紙月對我在課堂上的心懷草原毫不容忍，我腦袋在瞬間靈光，這丫頭撲面而來不是要對我嚴防死守吧？那簡直一定的。我只能正襟危坐，心里想著：“這個三年我怕是要受苦了�！保ò壮撬闹腥嗬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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